长垣土话,称“知了”为“麻吉了”,炎夏时节附于大树身上不舍昼夜引吭高歌的就是此物。在乡间,麻吉了是孩童们百玩不厌的爱物,让母亲巧手烹制一番,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。
夏天天热,父母劳作半晌,大抵是要歇个午觉的,错眼瞥见三两个小毛头猫在外头屋檐下,遮遮掩掩地向着自家娃娃招手,便装作看不见,任由娃娃偷溜了出去。摔泥巴、扔石子,疯跑一气,一头一身的汗,终有些疲乏,便安生下来,随地一坐。农村的孩子,土里生土里长,跟土地有种天然的亲近。地上有什么好玩的?蚂蚁与它的窝。蚂蚁的小小身躯仿若藏了什么秘密,那不停有蚂蚁进出的小孔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。
天很热,也很安静——除了树上的麻吉了那不厌其烦的单调的叫声。自二三岁到八九岁的孩童,岂是能坐得住的生物?叽喳一阵,有大孩从家里偷来捉鱼的网罩,要网麻吉了,结果显而易见,打落几根树枝,飘下几片树叶,等等,那随风飘落的一小片黑黑透明的是什么?哈,是最最重要的战果啊,是麻吉了的翅膀!顿时,小小孩童的群沸腾了,一个个争着挤着扒着上前要看,可这脆弱的小片哪能禁得住这般撕扯?碎得不像样子了。没看上的小娃忍不住嚎啕起来。
大人午睡起来了,搬出在水桶里沁得清凉的西瓜切开,果然吃还是最有吸引力的,娃们涌过来,不论大的小的,在放于日头下晒得暖暖的大盆里三划两刨沾了水就算是洗了手,捧起西瓜便吃,两三瓣西瓜把小肚子撑得溜圆。傍晚,大人们搬来小马扎坐在村口闲闲说话乘凉,大蒲扇在手中无意识地挥动着,撵走蚊虫,扇来清风。
怎么会这么安静?小娃们哪里去了?噢,捉麻吉了去了——不对,长翅膀的是麻吉了,没长翅膀的知了幼虫,叫麻吉了猴。白天的侦查,大概摸清了土地上的小孔的异状,有蚂蚁出没的自然是蚂蚁窝,没有蚂蚁出没的,几乎可以肯定是麻吉了猴的藏身之处了。
小娃们有的拿小铲,有的拿硬铁片,有的随便哪里捡来一根小棍,吭哧吭哧忙活一阵,总能从小孔中捉出一只眼睛锃亮的麻吉了猴,也不顾捏在手中的那沾着泥土的麻吉了猴挣扎蠕动的麻麻的感觉,举高手让伙伴们都看见:我抓住了一只麻吉了猴!小娃们见了成效,那可是动力十足,把树下的小坑一阵扫荡,也有几个蚂蚁窝遭了池鱼之灾,然而已无人在意了,蚂蚁总能再挖个洞再造个窝的。
捉住的麻吉了猴,交给妈妈处置,妈妈自然给小娃们留下一两只让他们玩去,余下的,要怎么收拾?容易。去树上掰下来几根树枝,放在院中空地上,把麻吉了猴放在树枝上挂着,拿一个大大的筛子把树枝盖上,然后,就静等着第二天早上了。
经过了一夜的时光,麻吉了猴褪下黑褐色硬硬外皮,变得黄嫩,翅膀上水漉漉的,妈妈将筛子揭走,把“变身”后的麻吉了猴捉到碗里,掐去翅膀,下油锅里炸,噼里啪啦一阵响,肉香扑鼻,盛到盘子里撒上椒盐端到饭桌上,十分美味,小娃们经常吃得头都不抬。
如今,麻吉了猴已走上餐桌。夏日的大排档上有卖的,一盘子里三、四十只麻吉了猴,配上辛香红亮的葱段辣椒段,煞是诱人,然而吃到嘴巴里,却早不是当年的味道了,也总想着,什么时候,再回老家,再亲手抓一次麻吉了猴来吃。(作者 张爱)